早先,龙井是个荒凉的小村庄。山岙岙里,稀稀拉拉地散落着十来户人家。人们在远山上栽竹木,在近山上种六谷,一年到头过着苦日子。
村边有间透风漏雨的破茅屋,里面住着个老大妈。老大妈没儿也没女,只孤苦伶仃一个人。她年纪大了,上不了山,下不了地,只能照管照管屋子后边的十八株茶树。这些茶树还是她老伴在世的时候栽的,算起来也有几十年啦。老茶树缺工少肥,新叶出的很少,每年只能采到几斤老茶婆。
老大妈是个好心的人,她宁愿自己日子过得苦点,每年总要留下一些,天天烧镬茶,在门口凉棚下摆两条板凳,给上山下岭的过往行人歇力时解渴。
有一年除夕,天落大雪,左邻右舍多少都办了点年货,准备过年。老大妈家里实在穷,米缸也快空啦,除了瓮里剩的几把老茶婆,别的什么也没有了。但她仍旧照着老规矩,清早起来,抓把茶叶在镬里,发旺火,坐在灶前烧茶。这时,忽听“咿呀”一声,茅屋的门推开了。进来一个老头儿,身上落满雪花。老大妈忙站起身来招呼:“老大伯呀,这山上风雪大,快进屋里坐。”
老头儿掸掸身上的雪花,走进屋里,一面向灶洞烤火,一面跟老大妈搭话:“老大妈,你镬里烧的啥东西呀?”
“镬里烧茶里!”
“今天除夕,明天就过年啦。人家都忙着汆三牲福礼,你家怎么烧茶呢?”
老大妈叹口气,说:“暧,我孤老太婆穷呀,办不起三牲福礼供神,只好每天烧镬茶给过路人行个方便。”
老头儿听了哈哈笑道:“不穷,不穷,你门口还放着宝贝哩。”
老大妈听了很奇怪,伸出头去向门外看看,仍旧是松毛搭的凉棚底下两条旧板凳,还有墙角落头一只破石臼,破石臼里堆满陈年垃圾——一切还是老样子。
老头儿走过来指指那只破石臼,说:“喏,这就是宝贝!”
老大妈只当老头儿跟她寻开心,就笑着说:“一只破石臼也算宝贝!你喜欢,就把它搬走好啦。”
“哟,我怎么好白拿你的宝贝!把它卖给我吧,我这就去叫人来抬。”老头儿说完,就冒着大雪走了。
老大妈望望破石臼,心想,石臼这么脏,叫人家怎么搬呀!便把里面盛的陈年垃圾扒在畚箕里,埋到屋后那十八株老茶树的根头。又到龙井拎来一桶清水,把破石臼洗刷得干干净净,洗下来的污水也泼在老茶树的根头。
她刚把破石臼弄清爽,那老头儿带着人来了,他到门口一看,竟大声叫起来:“哎呀,宝贝呢?哎呀,宝贝呢?”
老大妈弄得越发湖涂了,指着破石臼说:“这——这不是好好摆着吗?”
“嗳,你把里面的东西弄到哪里去啦?”
“我把它倒在屋后的老茶树根头了。”
老头儿绕到屋后,一看果然如此,不禁连连顿脚道:“可惜,可惜,这破石臼的宝气就在那陈年垃圾上,既然把它埋在茶树根下了,就成全这十八株老茶树吧。”他说完话,便领着人走了。
过了除夕过新年,很快,春天到了。这年,老大妈屋子后边那十八株老茶树,竟密密麻麻地生出一片葱绿的嫩芽来。采下的茶叶,又细又嫩又香。
邻居见老大妈的茶树长得这样好,大家就砍掉竹木,收了六谷,用这十八株茶树的子,在远远近近的山头上发起茶树来。一年一年,越发越多,越发越旺。到后来,龙井这一带地方漫山遍野都栽遍了茶树。
因为这一带地方出产的茶叶又细又嫩又香,吃起来味道特别美,所以“龙井茶”便在各地出了名。
直到现在,茶农们都说,那老大妈屋后的十八株茶树,是“龙井茶”的祖宗哩。